麋鹿归林

纸短情长,见字如面

这是我等了两个月的见字如面,纸短情长,不负所望。
第一封信,由周迅来读一封从太平轮上幸存的女孩的家书。一个女孩,登上太平轮,从上海去往台湾,未曾想过会遭遇海难,她落入茫茫大海,刺骨的海水之中她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无声的逝去,不会游泳的她想起想起同行表哥的话,不再于大海之中挣扎,耗费体力,开始规律的划水,幸运地,她看到了一个浮标,更幸运地,浮标上有人向她伸出了手……
周迅在读信时一度哽咽,长长的停顿让我略有不解,当听到她读出后面的内容,我的眼泪也收不住了——女孩获救了,她在码头见到了舅舅,也就是同行的那个表哥的父亲……
一度哽咽的人是周迅也是那个获救的女孩,自己成了幸存者中的一个,而哥哥,在慌乱中给她系救生衣、告诉她要镇定的哥哥却再也回不来了……虽是大难不死,又有何喜悦可言呢?
太平轮沉没与1949年1月,当时的国民政府大势已去,在上海与台湾之间的海面上,每天都有许许多多像太平轮一样的船只在往返,在将一批又一批的人从大陆带向台湾,没有人知道哪一艘船会沉,也没有人知道此一别何时才能回到故园……
第二封,赵立新读吴三桂写给父亲吴襄。就像讲述人徐涛所说的“如果历史被简单的解读,那就失去了许多乐趣”,通过这封信我也看到了一个更加丰满、更加立体的吴三桂,不再是那个《鹿鼎记》中朝秦暮楚的小人。
吴三桂的父亲吴襄承担着守卫京城的重任却投降了李自成的叛军,叛军又吴襄的性命相要挟,要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投降,一边是自己效忠的国家,一边是自己的父亲,吴三桂选择痛斥父亲身为守城之将却忍辱偷生、归顺敌营,竟不如巾帼女子,父亲既不为忠臣,儿子也不必做孝子了……
印象中掌握军事要地山海关的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投降了满清,而这样一封信和赵立新的声音让我看到了一个心怀家国、忠诚刚烈的吴三桂。历史,总比我们想得要复杂。
第三封信是台湾作家黄春明写给儿子黄国峻。黄国峻和他的父亲一样,也是一位作家,文坛新秀,很自然的儿子的第一个作品由父亲作序,父亲在序言中写道“我担心他以后会以身殉小说”,没想到一语成谶,儿子黄国峻因焦虑症而自杀,一年以后,父亲黄春明写下这样一封信,寄给已在天堂的儿子,流水账般的叙事,讲述了儿子死后他和妻子的生活。
“妈妈知道你不回来吃饭,她就不想烧饭了”让想起我的妈妈也是这样,我从高中开始住校,每次回家前她都会打电话问我想吃什么,即使我说“随便”,她也会随随便便的做出我爱吃的晚饭。母亲们喜欢把爱融入食物里,孩子不在,饭做的好吃又有什么意义呢?
台上的李立群化身那个饱受丧子之痛的父亲,低沉的声音像是在倾诉也像是在呼唤,可惜,儿子再也听不到了。活着固然不易,但死不是唯一的解脱之道。
第四封信陈难写给美惠子。陈怀民是一名空军飞行员,1938年武汉空战,陈怀民驾驶的飞机被五架敌机围困,他没有选择跳伞,而是撞向了一架日军的飞机,陈难是陈怀民的妹妹,而美惠子是那名日军飞行员高桥宪一的妻子,人们在飞机的残骸中发现了一张美惠子的照片和她写给丈夫的家书。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上周去看了《敦刻尔克》,夫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四十万人无助的在海滩上等待救援,有人死于敌军的轰炸,有人葬身于茫茫大海,里面开着自家游艇去敦刻尔克救人的道森船长对着那个获救的飞行员说:“我这个年纪的人发动了战争,却让你这样的孩子去送死”,一将功成万骨枯,发动战争的人从没想过战争会给平民带来怎样的灾难,战争之后,被人们记住的往往是那些战功赫赫的英雄,蒙哥马利、麦克阿瑟、朱可夫、隆美尔,又有谁会记得那些年轻又热烈的生命呢?
第五封信,琼瑶写给儿子和儿媳,信中她阐述了自己的生死观,希望当自己能够有尊严的死去,不要插管,不要做无谓的治疗。
琼瑶书写了许许多多爱情故事,朗读这封信的归亚蕾老师,也曾饰演过许多琼瑶笔下的角色,而写这封信的琼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八十岁老人,淡看生死,希望平静的离开
因为专业的关系,我旁听过一次关于促进安乐死立法的论坛,我坐在观众席看着前排的一个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诉说自己的家人、朋友在晚年所受的病痛折磨,或许,琼瑶这封给儿子的信,是所有老人的心声吧。
第六封信很特别,主持人徐涛在介绍时声音哽咽,读信人黄志忠一开始就眼含热泪,动情之时泪水夺眶而出。这是李真写给她的妈妈的信。李真是家里的小儿子,三年前刚刚考上研究生的他被查出了白血病,虽然进行了骨髓移植,但他至今一直被排异反应折磨着,他说当他昏迷时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舒适,可突然间又意识到,这种“舒适”可能带给家人永恒的痛,妈妈和姐姐抱头痛哭的样子于他甚于病痛的折磨。
我因为胃病喝过一段时间中药,喝的时候会我皱眉,妈妈的眉头总是比我皱得更深,我因为药苦,妈妈因为心疼。我只是喝中药妈妈就已心疼至此,难以想象李真的妈妈内心是多么的悲痛,而这位母亲默默的承担着一切,无论多么困难都没有放弃对儿子的治疗……
这一期《见字如面》的主题是“生死”,这一主题太过沉重,每一封信都令人不忍猝读,生命无常,世事难料,周侣云没有想过太平轮会沉没,陈难没有想过引以为傲的哥哥会牺牲,黄春明没有想过儿子会自杀,李真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得白血病。人,真的是太渺小了,能把握的东西太少了。
还有,这一期解读信件的嘉宾是梁文道和许子东,锵锵停播,看到这两个锵锵的老人出现在一个节目里,也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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